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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以形容牡丹的“姚黄魏紫”,比喻深色名贵硬木“黄花梨”和“小叶紫檀”。为在北京举办的“第二届红木家具精品品鉴会”题《前言》,我也写下:“于今更逢春风沐,姚黄魏紫俱盛妍”的句子,来颂扬今天的红木家具。在中 具这本独特的百科书上,无论“姚黄”还是“魏紫”,都是说不尽、道不完的,而且以黄花梨家具的故事为多。

黄花梨的名称、使用及材质特征

“黄花梨”是什么?答曰:一种木材。一种名贵木材、特殊木材。“海南花梨”学名“降香黄檀”,生长于我国海南、广东等地,俗称则是“海南黄花梨”,说的都是同种木材。

图一:海南黄花梨嵌大理石龙纹圆景台屏
(伍炳亮作品)

早期并没有专用到“黄花梨”这个词,恐怕也不会知道“降香黄檀”为何物。德国人艾克的《 花梨家具图考》一书出版于1944年,他在书中就没有使用“黄花梨”一词,说明此时这一树种材质并没有如今天这样精细的区分。

艾克所涉及的花梨家具也没有进一步考证海南花梨与越南花梨的异同。他在书中这样说:“老的花梨木家具的木料,无论其颜色深浅,通常都指明是‘黄的’,以形容所有真品共有的色泽。这种色调带有如同金箔反射出来那种闪闪金光,在木材的光滑表面上洒上一片奇妙的光辉。”

王世襄《明式家具珍赏》序文在谈到木材时, 种就是黄花梨。他写道:“黄花梨古无此名,而只有‘花梨’,或写作‘花榈’。后来冠以‘黄’字,主要借以区别现在还大量用来制造家具的‘新花梨’。”此书是1985年9月出版,文章应该早一些时候写成。此时“黄花梨”一词已经广泛使用并认定价值了。上世纪70年代,杨耀、陈增弼曾遣员去海南购买花梨木材,拟用于生产出口家具,因未获 允许而未果,可知此时材料已很珍贵。

图二:螭龙纹站牙
(伍炳亮作品)

海南花梨什么时候开始进入我们的家庭,成为家具一员?艾克认为从宋朝甚或更早以来,王世襄有引用唐人的资料。以现在实证 眼光看,应该是在明代。起码目前的实物资料是明代的,之前的未见。唐宋家具只有从绘画看,看款式造型可以,材料无从分析。元时间太短,也基本没有实物资料。

今天所能够看到的实物花梨家具,一般 早是明代的,所以我认为,可以暂把明代定为花梨家具的开始。

图三:海南黄花梨浮雕如意云纹圈椅
(伍炳亮作品)

花梨家具后来得到发扬,就出现了说不清的叫法和数不清的“花梨”。其中与本文有直接关系的是“黄花梨”及“海南黄花梨”、“越南黄花梨”几个名词。“海南黄花梨”和“越南黄花梨”也通常被大众简称为“海黄”和“越黄”。由于这些名词所涉及的问题比较复杂,我还是将其留给更专业的专家们吧。

不仅学者没有区分海南和越南的花梨家具,早期人们使用上也没有区分。安南、海南、 南海一带及 南方均有花梨这种树木。从上世纪民间家具收购中看,这些木材也是广泛掺杂使用的。当时的家具收购者表示,他们收的旧家具中,以今天称为“越南黄花梨”的木材居多数,超过“海南黄花梨”。虽然现在无法判断这些木材的产地,但大致可以说,早期并没有“海黄”“越黄”的区分。

图四:海南黄花梨罗锅枨裹腿做三屏罗汉床
(伍炳亮作品)

今天能够看到的明代家具同时还有一些其它木材的,诸如榉木、榆木、樟木、桦木等。这些树种比较容易得到,加工制作难度小于黄花梨,其珍贵程度也逊于它,这在当年亦然。只是海岛上的情况略有不同,由于当地出产,自然比较易得,以至今天仍然看到制作比较粗放的海南花梨家具,它们带有十分明显的地域特征。在海岛上,降香黄檀广泛用于建筑及各种生活器具,不仅仅是家具。

海南花梨有“油梨”“糠梨”之说,不过是所含油性大些或小些,形态略有区别。油性大的木材,做出家具当然更好看一些,据说以东方一带出产的为上乘。在深色名贵硬木中,海南花梨不算很硬,比之更硬更重的还有。由于气候的原因,海黄基本没有年轮,但有美丽的花纹,十分吸引人。同时,海南花梨还有较为独特的“鬼脸”,由生长过程中的伤疤形成,也成为大家追捧的独特标志。

图五:海南黄花梨鼓墩局部
(伍炳亮作品)

在海南我无缘一睹黄花梨生长的伟岸雄姿,倒是在广东新兴六祖庭院,见过高大的黄花梨树。许多年以前,在清东陵慈禧殿前看到的大柱是我见过 大的降香黄檀。令人感叹的是,仅仅一百多年以前还有这样的木材。目前,海岛上能够买到的木材多是以前的老料,其中不少是老旧房子的栋梁,很多年没听说有新料出来了。做手串的小料中还能见到一些新的,只是不确定是不是人工种植的。

图六:海南黄花梨锦地浮雕龙纹圈椅
(伍炳亮作品)

在十来年前,海南花梨已经开始有人工种植,除分布在海南之外,还在广东、福建、广西等地。就新种料能不能做家具,倘若能够又需要多少年成材的问题,业内曾经有过一番争论。我想,随着时间的推移,用种植的海南花梨人工林木做家具,只是早晚的事情。

黄花梨等硬木家具改变了传统家具装饰工艺的表现方式

海南花梨家具早期使用者主要分布在广东、湖南、海南、福建、浙江及江苏等地。江南特别是苏州一带,是今天普遍认为的“明式家具”发祥地。

图七:锦地浮雕龙纹
(伍炳亮作品)

明代家具是有明一代的,自然生长于明。所谓“明式家具”就不一定了。今天我们所认识的明式家具款型,应该是基本定型在明代,向上则可以推至元、宋乃至五代、晚唐,向下可到清康乾三代,及至今天。

“明式家具”地位的真正确立应该是在当代,系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所形成的一种对 传统家具的认知,同时也是一种文化思潮。这种思潮对当代的中 具设计走向有重大影响。

图八:海南黄花梨锦地浮雕龙纹圈椅扶手
(伍炳亮作品)

说到这里,在当代中 具发展的进程中,也可以进一步引申出与此话题有关的重要事件。其中有两件是可以作为标志性的:其一,“明式家具”是 优秀的 传统家具,得到广泛认可;其二,“黄花梨”木材成为至高家具用材而无与伦比。在当代,在众人的推崇下,黄花梨登上了“神坛”,并戴上绝代桂冠。

图九:海南黄花梨劈料鱼门洞开光画桌
(伍炳亮作品)

传统家具的主要形制始于何时,定型于哪代属于另一个话题,这里要表达的是花梨家具与“明式家具”有莫大的关联。降香黄檀材料的独特性,对 传统家具制作的走向产生了影响。正是对这种材料的加工使用,使 传统家具制作发生一定变化。

历史上的家具,特别是宫廷与达官贵人使用的家具,多以漆家具为主。家具上面要罩上一层大漆,与现在的涂装工艺作用一样,只是当时用的是天然生漆,即大漆。大漆的使用对家具是一种保护,过去通常所说的“白木”“柴木”,质地比较软,不上漆很难耐久,同时它也是一种装饰手法。硬木家具的出现,使得家具不上漆也可以用,家具开始逐步呈现出我们现在看到的形态。此前有没有?有,但没有形成一个“流”,对家具历史的整体走向没有产生足够的影响,而这种影响是在明以后的事情。

图十:海南黄花梨劈料鱼门洞开光画桌
(伍炳亮作品)

硬木家具带来的这种改变还体现在家具装饰手法上,它促使后者朝多样性方向发展。其中主要是榫卯结构的多样化和装饰化,以及雕刻工艺、装饰工艺和表面打磨砂光处理技艺的长足发展。

对 传统木雕工艺而言,黄花梨的软硬度恰恰合适,可以判断,以当时的手工工具进行加工还不是很困难。当然,在软一些质地的木材上进行雕刻的装饰手法并不少,但 后很多还是要饰上大漆,或朱或墨,无法直接看到木质本身。而硬木家具的出现,使得雕刻、装饰、打磨等工艺对家具的 终装饰效果的表现方式产生了决定性的改变,由此开辟后来清家具进一步拓展的空间,并开创了 传统家具通往现代之路。

黄花梨家具“材料美”标准的确立及其三大构成要素

就审美角度而言,黄花梨家具的出现,对家具的表现力进行了扩张。我们现在的 传统家具审美标准,基本是在明式家具的框架下建立起来的,而这个框架就是以包括降香黄檀及相关木材为物质支撑而形成的。

图十一:海南黄花梨透雕麒麟纹交椅
(伍炳亮作品)

这个审美标准中重要一条,就是对于材料美的表现。换句话说,由于采用黄花梨等木材, 传统家具开始有了“材料美”的重要标准,也就是说,此前 传统家具并没有确立材料美的单独追求。“材料美”是 传统家具审美中比较独特的一条标准,由此影响后来 人的基本“家具观”。

这里我们只谈“材料”,正是因为有了材料美的追求,我们才有了不加任何装饰,不上油漆,素面朝天的家具。首先是前人发现了它的美,继而影响到我们。在我们进一步发扬和挖掘下,黄花梨家具也包括所有硬木家具有了今天这个面貌。

图十二:海南黄花梨素身三联橱
(伍炳亮作品)

与任何美感一样,黄花梨的美是一种人为选择,是一种人文符号。这种选择是因为我们固有的文化基因。这个选择过程是双向的:一方面,这种文化基因的存在,我们才会出现这样的选择;另一方面,黄花梨的存在也恰恰契合了我们的那根神经,结果在此“天人合一”,选择完成。

那么,这个“材料美”有哪些要素呢?

点,光泽美感。
对这一点,来自西方的艾克已十分敏感地观察到了。从上文引用他的话中,可以看出他对此点的欣赏,他接着对花梨木的琥珀色和纹理进行了描述。实则来说,艾克所观察到正是本文要强调的 硬木家具材料美的“光泽美感”。与欧洲、北美等地的木材不同,在 南部及中南半岛、非洲、南美等地生长的深色硬木,大多都有一种很好的光泽感,即在一定光线下能够产生较高的折射率。我不是研究木材学的,没有更深的理论,个人揣测是木材所含的油脂造成的。我观察到,正是这种木材材质不同所造成的审美取向差异,拉开了我们与其它文化对于家具欣赏的着眼点。一般中式家具都会有意识、无意识地运用有折光效果的木材,以增强作品美感。只是黄花梨的折射效果特别漂亮,含蓄、柔和、美丽动人,非其他木材可比。

图十三:海南黄花梨素身三联橱局部
(伍炳亮作品)

第二点,触觉美感。
黄花梨材料的质地美主要体现在触感上。黄花梨做成家具给人的感觉是软硬适度,触感极好。特别是经过反复打磨的黄花梨家具,摸上去细腻滑润,有如婴儿的皮肤。这与 和田玉给人的感觉很像,符合 人传统的审美观。在这点上,如果拿紫檀相比较的话,黄花梨的感觉要好过紫檀,紫檀偏于硬朗阳刚,似有男性化倾向。

图十四:海南黄花梨刀牙裙小翘头案
(伍炳亮作品)

第三点,纹理美感。
关于这点很多人都表述过。黄花梨木材纹理是比较独特的,吸引人的主要体现在大波浪纹理和称为“鬼脸”的结疤纹理上。其中“鬼脸”具有一定的戏剧效果,而波浪纹理则暗合了 画的写意意境。

图十五:海南黄花梨刀牙裙小翘头案局部
(伍炳亮作品)

以上三点成为 传统家具美学构成的一部分,也是 传统家具独立于世界家具之林的重要因素之一。但值得注意的是,对于“材料美”的认知,其神奇之处肯定是在于家具加工之后,乃至使用之后。如果仅仅是看黄花梨、紫檀作为普通植物生长在土地上,是瞧不出什么特别之处的。这种美的呈现,也应是“天人合一”的过程。
陈宝光/文(转自《 传统家具》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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